顾 艳
秋天,又到了赏菊花的时候。若说谁菊花种得最好,自然是晋朝陶渊明先生了。陶渊明不仅菊花种得好,菊花诗也写得好。那首《饮酒.其五》:“结庐在人境,而无车马喧。问君何能尔?心远地自偏。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。山气日夕佳,飞鸟相与还。此中有真意,欲辨已忘言。”虽然不少人都能朗朗上口地背诵,但真正做到心领神会也不那么容易。世外桃源虽是一种境界,但更多的是孤独、寂寞伴随着心灵的强大。
陶渊明年轻时想做官,也做过官。他少年时有诗曰:“少时壮且厉,抚剑独行游。谁言行游近,张掖到幽州。”只是陶渊明生活的时代,官场腐败,社会奢靡,纸醉金迷的日子,让石崇、王恺斗富的侈浊之风,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。陶渊明看不惯官场的腐气和淫逸,深感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下很难实现心中的抱负。于是“误落尘网中,一去三十年。”眼看着已走近了生命的黄昏,如果再这样耗下去将一事无成,还不如告老还乡干些自己喜欢的事呢!于是,陶渊明把大印挂到彭泽县的大堂上辞了官。这件事,被后人称赞为“不为五斗米折腰”。这是一种气节。人,的确需要气节才能活出自我。
鲁迅说:“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,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。”陶渊明放着好好的官不做,选择尊崇自己的内心,携妻儿回老家心甘情愿地在贫寒的土地上耕种,这不是一般凡夫俗子能做到的。与此同时,他也是看透了世道,明白了人生,倘若没有性情舒展的生命,活着如同行尸走肉,还有什么意义呢?
人活着是需要态度的。陶渊明有了这样的态度,就是穷得没饭吃、没酒喝也是在所不惜的。回老家,他将自己搭建的茅草屋视为艺术品,与妻儿享受着天伦之乐。生活变得纯洁透亮了,看什么都是美好的。因此,林中的鸟鸣,路边的小花,还有浩渺星空中的一轮明月都是他创作诗歌的来源。他享受着“无丝竹之乱耳,无案牍之劳形”的生活,尽情地挥洒自己的豪情壮志。当然,他不知道身后会流芳百世,归隐田园是他在人格境界上提升到一种哲思的境界,并非遁入空门,做和尚。辛弃疾在《水龙吟》中曰:“须信此翁未死,到如今凛然生气,吾侪心事,古今常在。”假若陶渊明活在如今这个社会里,也许会在田园与菊花之间,以一种清傲之气面对无尽岁月。他对佛教的态度,表露在一首《和刘柴桑》的诗中:“山泽久见招,胡事乃踌躇?直为亲旧故,未忍言索居。良辰入奇怀,挈杖还西庐。荒途无归人,时时见废墟。栖栖世中事,岁月共相疏。耕织称其用,过此奚所须。去去百年外,身名同翳如。”
刘柴桑是陶渊明故乡柴桑县的县令,十分迷恋佛教宣扬的净土。他邀请陶渊明去“山泽”,那里有刘柴桑等一批人在慧远大和尚的领导下,结社念佛。元兴元年,庐山上佛教活动非常热闹。然而,陶渊明婉拒了刘柴桑的邀请,他认为求佛毫无意义,四大并不皆空,人世还是值得留恋的。为了生存必须劳作,但不必追求物质享受。在他看来,人的一生,不过就是一个走向废墟的过程。
陶渊明的这种人生态度,影响着不少后世文人。我也不喜欢都市生活所带来的种种过分享乐。一味地追求享乐,会丧失意志,让人变得平庸;倒是寂寞与孤独,能使人宁心静气,思悟得远一些。阅读陶渊明,最能感悟的是对生命的珍惜,对生活的热爱。他在“天地赋命,生必有死”的理念下,对生命的认识是极其理性的。他不受当时佛教轮回,道教神仙的影响,始终坚守自己的内心,他说“衡门之下,有琴有书。”的确,一方净土,安放自己高洁的灵魂足也。 2020年8月18日写于美国莱克星顿
顾艳在康奈尔大学
《北京晚报 》顾艳文章
顾 艳
顾艳,(原名:顾志英)中国一级作家。文学教授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。浙江大学中文系毕业。1997年访学于美国伯克利加州大学和夏威夷大学。1999年7月随中国作家代表团出访台湾和香港。1999年9月,被浙江省评为浙江1949年至1999年当代作家“五十杰”之一。2009年至2012年,在美国斯坦福大学访学,期间被斯坦福大学东亚研究中心邀请做以“辛亥革命”为题的系列讲座。获多种文学奖,有作品被选入一百多种选集,有诗歌、小说被翻译成多国文字在海外发表出版;并在《钱江晚报》等报刊,开有多个散文专栏。2017年和2019年为浙江省作家协会高级职称评审委员。现居美国莱克星顿,北美作家协会终身会员。
已出版著作28部,小说代表作:长篇小说《夜上海》《辛亥风云》等,散文代表作:散文集《一个人的岁月》《岁月繁花》等;诗歌代表作:诗集《火的雕像》《顾艳短诗选》等;传记《译界奇人——林纾传》,评传《让苦难变成海与森林——陈思和评传》,人物印象记书籍《早安,写作》,建筑类书籍《到莫干山看老别墅》、教育类书籍《孩子,你如此优美》,以及译作《程砚秋与现代京剧发展研究》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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